师尊欧阳锜在主持“中医病名诊断规范化研究”课题时，正式将痫病确定为中医病名，同时总结出此病的临床表现、诊断要点及分证施治经验，并在痫病发作期善于从风痰闭窍论治，取得了很好疗效。第三代传人程丑夫、周慎先后在《实用内科手册》、《实用神经精神科手册》中对此病进行专篇探讨，欧阳剑虹提倡放血疗法、程丑夫从风痰论治、周慎从痰热论治，均丰富了此病的证治内容。
1．痫病从风痰闭窍论治（师尊欧阳锜经验）
痫病的病机关键在于痰迷心窍，引动肝风，主张用涤痰开窍、熄风镇痉组成基本方进行治疗，可取得较好疗效。癫痫基本方：天竺黄6g，郁金10g，僵蚕3g，天麻6g，蒺藜10g，煅石决明15g，蝉蜕3g，石菖蒲6g，灸远志6g，白芍15g，甘草3g。若兼口干或腰酸、小便多者，加桑椹、制首乌；哭笑吵闹或突然失聪、失明、失音者，合甘麦大枣汤。
治验举隅：患者唐某，男，21岁。年11月26日初诊。11年前有蛛网膜下腔出血史。近3个月2次出现突然昏仆，手足抽搐，持续数分钟，醒后头昏，口稍干，舌苔白厚而腻，脉细滑。此乃继发性癫痫之痰郁风动、阻塞心窍，治宜涤痰开窍，熄风镇痉。药用：天竺黄6g，郁金10g，僵蚕3g，天麻6g，蒺藜12g，煅石决明15g，蝉蜕1.5g，石菖蒲7g，灸远志3g，白芍12g，桑椹12g，甘草1.5g。20剂后昏仆未再发作，但时有头昏耳鸣，续服20剂，无明显不适，用上方去天竺黄、远志，加钩藤，又服30剂，一直未出现昏仆，后改用上方制成丸药以善后。一年半后随访，上症未再发作。
按：此案及因肝风痰浊相兼为病。因痰浊随肝风上扰清窍，故见发作性的昏仆、抽搐；苔白厚腻、脉细滑乃痰浊为患之征。其治用天竺黄、石菖蒲、远志涤痰开窍，天麻、蒺藜、白芍、僵蚕、蝉蜕、石决明平肝熄风，郁金疏肝解郁，桑椹养阴柔肝，甘草调和诸药。诸药配合，共奏涤痰熄风之效。
2．癫痫放血疗法（第三代传人欧阳剑虹经验）
癫痫要重视放血疗法，可取大椎穴两旁下面的会阳穴，先用力推压3次，然后用三棱针在会阳穴上点刺出血，不留针。3天后再放血1次，一般放血2次即可生效。在癫痫发作时，有的患者会阴部出现紫色泡状物或小颗粒，也可用三棱针刺破出血。（《中医临床实习手册》）
3．痫病从风痰论治（第三代传人程丑夫经验）
患者，男，27岁。年12月9日初诊。自诉8个月前头部曾受外伤，此后经常发作，昏仆倒地，四肢抽搐，两目上视，口吐涎沫，约数分钟后苏醒，醒后如常人，平均4～5周发作1次，1周前发作1次。刻诊喉中有痰、量中等、易咯、质稠，无感冒，咽喉不痛、干痒，纳寐可，二便调，舌偏红，苔腻稍黄，脉小弦。辨证:风痰上扰证。治法:涤痰熄风。方以导痰汤合白金丸加减，药用法半夏10g,橘红10g,茯苓12g,枳实lOg，制胆南星6g，甘草3g，全蝎6g，郁金10g,白矾3g，荆芥10g，钩藤10g，贯叶金丝桃6g。年4月21日复诊，上方服14剂后，守方继服3个月后情况好转，已连续7周未发作。昨日突感头痛，欲发作，右上肢感觉异常，言语不利，思维缓慢，余同前。查肝功能、肾功能、血常规均正常。血脂稍增高，余正常。改以柴胡加龙牡汤化裁:柴胡lOg，龙骨(先煎)30g,牡蛎(先煎)30g，黄芩10g，法半夏10g，党参12g,木香6g,枳实10g，全蝎6g，头晕草10g，贯叶金丝桃6g。继服14剂。6月2日三诊，5月26日发作1次，持续4分钟，体息20分钟后好转，发作前烦躁，全身乏力，言语表达困难，记忆力下降，纳寐可，二便调，舌红，苔薄黄，脉细。证属气虚痰浊夹风。改用醒脾汤合白金丸加减，药用党参15g，白术10g,茯苓10g，法半夏10g，木香6g，全蝎6g，制胆南星6g，天麻10g，炙甘草6g，陈皮10g，炙远志lOg，白矾3g，郁金15g。继服14剂。6月16日～8月11日共复诊3次，守上方继服42剂。8月11日复诊，癫痈至今未发，无其他不适，舌红，苔薄黄，脉弦数。血压/75mmHg。药用白参lOg，白术10g,茯苓12g，炙甘草6g，陈皮10g,法半夏10g，制胆南星6g，制白附子6g，白芍15g,全蝎6g，天麻lOg，石菖蒲lOg，远志lOg，荆芥10g,贯叶金丝桃6g。继服30剂。9月29日再诊，9月17日发作1次，持续约4分钟，现头闷胀，纳寐可，二便调，舌淡红，苔薄黄，脉弦细。服上方后已3个月，仅发作1次，发作频率减少，间期延长。药用白参10g，白术10g,茯苓12g，炙甘草6g，陈皮lOg，法半夏lOg，制胆南星6g,木香6g，郁金15g，全蝎6g,露蜂房6g。继服30剂。年2月4日复诊，经近半年治疗后，已有4个半月未发作。发作基本控制，无明显不适，苔薄黄，脉弦沉。药用柴胡10g，石菖蒲10g，白芍10g,远志6g，党参10g，木香6g，贯叶金丝桃6g，白术10g，陈皮10g,茯苓10g,橘络10g，制胆南星6g,全蝎3g,蜈蚣(去头足)2条，甘草6g。继服20剂，以收全功。
按:《丹溪心法·痫》指出:“痫证有五……无非痰涎壅盛，迷闷孔窍。”并提出治疗应“大率行痰为主，用黄连、南星、瓜蒌、半夏，寻火寻痰，分多分少治之，无不愈者”。此案患者乃外伤诱使涌动痰涎，闭阻清窍，而发癫痫，初取《济生方》导痰汤合白金丸加熄风之品治之以涤痰熄风定痫，后改投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寒热并调而获效，再用醒脾汤加减健脾化痰、搜风定痫以杜生痰之源。此案用醒脾汤加减守方治疗近半年，如此则痰浊清、风自止，痫自愈。
4．痫病从痰热论治（第三代传人周慎经验）
癫痫之主要病因责之于痰，痰邪匿藏于脑腑机窍之中，日久蕴而化热，再在内外发病因素的诱动之下，冲逆于上，蒙蔽清窍，则脑髓元神受累，神机失用，从而发病。其治疗主张以治痰热为主，并根据痰热所兼挟的发病因素进行论治，主要有以下三种类型。
（1）肝风痰热上扰清窍案：患者徐某，男性，13岁，长沙人。于年3月12日因发作性抽动1年，加重3d而就诊。患者近1年出现发作性抽动，每于夜间睡眠中发作，历时1～3min，发作后如正常人，多次在某医院神经内科就诊，经脑电图诊断为癫痫，曾经用西药卡马西平治疗，仍每个月发作1次，遂自行停药2个月，近3d每个晚上均发作1次。现夜间睡眠中出现发作性抽动，口吐白沫，有尖叫，平时夜卧不安，心烦，纳食可，大小便正常，舌质红，苔薄白，脉弦细。儿童觉醒脑电图广泛异常。中医辨证为肝风痰热证。治宜平肝熄风，化痰镇痫。方用柴胡龙牡汤加减，药用柴胡10g，白芍30g，法半夏10g，黄芩10g，太子参15g，生龙骨30g（布包先煎），生牡蛎30g（布包先煎），白薇30g，当归10g，郁金10g，蝉蜕10g，僵蚕10g，酸枣仁30g，磁石30g（布包先煎），朱茯苓10g，甘草10g。7剂。年12月9日二诊：先后服上方近70剂，夜间抽动一直未发作，遂自行间断服用上方，但3d前头部外伤，昨晚发作抽动1次，刻下无明显不适，舌质淡红，苔薄白，脉弦细。仍守上方治疗以巩固疗效。已2年半未以相同病症就诊。
按：根据昼夜阴阳消长规律，“日入阳尽而阴受气”（《灵枢·营卫生会》），并且“合夜至鸡鸣，天之阴，阴中之阴也；鸡鸣至平旦，天之阴，阴中之阳也。……腹为阴，阴中之阴，肾也；腹为阴，阴中之阳，肝也”（《素问·金匮真言论》），表明夜间为肝肾所主。此案癫痫每发作于夜间，乃因肝之风阳偏旺，在这一“阳尽而阴受气”的时刻，反而未尽而妄动，遂致痫病发作[1]。风阳挟痰上扰，清窍被蒙，故不省人事、四肢抽搐，亦即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“风胜则动”之意；痰随风升，故尖叫、吐沫；风阳动扰于上，故心烦不寐；舌红、脉弦细，乃肝阳化风之象。其治疗宜用柴胡、郁金疏肝理气；白芍、当归养血柔肝；蝉蜕、僵蚕熄风止痫；龙骨、牡蛎、磁石潜阳熄风，重镇安神；朱茯苓、酸枣仁养心安神；法半夏化痰降逆；黄芩、白薇清心肝之热；太子参、甘草健脾，以防止肝病传脾，寓治末病之意。全方心肝同治，重在治肝，风痰兼顾，重在熄风，风痰平则癫痫自然缓解。
（2）脾虚生痰化热上冲：患者王某，女，13岁，长沙人。年3月17日因发作性扑倒、四肢强直痉挛抽搐4年其父代诊。患者于年4月开始第1次发作，嗣后经常发作，发作时突然仆倒，并四肢强直性痉挛、抽搐，医院神经内科就诊，经头部核磁共振（MR）及睡眠脑电图等诊断为“癫痫”，已服用丙戊酸钠片等药。昨天下午突然仆倒，四肢强直性痉挛、抽搐，口中吐白沫，持续时间不超过10min，发作后身痛，现疲乏无力，思睡，口不苦，纳食少，大便、小便可，体弱，停学在家。体重指数17.9。父辈有2人有类似发作史。头部核磁共振（MR+MRA）未见异常；睡眠脑电图中度异常。中医辨证为脾虚痰热证。治拟健脾益气，化痰清热，熄风止痉。方用黄芪镇痫汤合止痫散加减，药用黄芪30g，党参10g，白术10g，茯苓10g，赤芍10g，防风6g，法半夏10g，郁金10g，白薇30g，蝉蜕10g，僵蚕10g，全蝎超微（3g）1包（分冲），龙骨30g（布包先煎），生牡蛎30g（布包先煎），磁石30g（布包先煎）。7剂。水煎服。法半夏超微（10g）5包，胆南星颗粒（3g）5包，郁金超微（10g）5包，明矾15g，牛黄1g，全蝎超微（3g）5包，蝉蜕超微（5g）5包，僵蚕超微（5g）5包，白薇超微（10g）5包，当归超微（5g）5包，冰片3g。1剂。共研为细末，混匀，装胶囊，每粒0.3g。每次2粒，每日2次，温开水送服。年4月14日其父续诊，讲患者未发癫痫，已正常上学，纳食可，大便偏干，1周1次，睡眠可。仍守原法。用黄芪镇痫汤合止痫散加减，煎服方去白术，加明矾3g，决明子15g。7剂。散剂不变。年11月3日其父代诊，讲患者自服药以来癫痫未发，拟用止痫散加减以巩固疗效，用上方加黄芪超微（10g）3包，赤芍颗粒（10g）3包，龙骨颗粒（20g）2包，牡蛎颗粒（20g）2包。3剂。共研为细末，混匀，装胶囊，每粒0.3g。每次2粒，每日2次，温开水送服。年4月26日其父代诊，癫痫一直未发，要求用散剂维持。目前仍在治疗维持之中。
按：脾主运化水湿，能够影响水液的吸收和转输，调节人体水液代谢，同时脾居中焦，为气机升降的枢纽，脾运健旺，则水液输布正常，脾运失健，则聚湿生痰，故曰脾为生痰之源[2]。清·陈士铎《石室秘录》有言“癫痫之症，多因气虚有痰，一时如暴风疾雨，猝然而倒，口吐白沫，作牛马叫声，种种不同。”此案患者素体脾虚，运化不足，既不能运化水谷，气血生成减少，温养不足，故致饮食减少、疲乏无力、思睡、体弱；又不能运化水湿，湿聚生痰，痰浊上扰，迷闭心窍，故卒倒而吐白沫，此即元·朱震亨《丹溪心法·痫》所谓痫病“无非痰涎壅塞，迷闷孔窍”而成之意；同时，“木虽生于水，然江河湖海无土之处，则无木生，是故树木之枝叶萎悴，必由土气之衰，一培其土，则根本坚固，津液上升，布达周流，木欣欣向荣矣”（《程杏轩医案辑录》），土虚则木失其荣，而虚风易动，故见痉挛、抽搐，即土虚木贼之意。此案脾虚为致病之本，风痰为见症之标。其治疗汤剂与散剂相结合，用黄芪、党参、白术健脾益气，培土荣木；茯苓、法半夏、胆南星、白矾渗湿化痰；赤芍、当归活血柔肝；郁金理气解郁；防风、蝉蜕、僵蚕、全蝎祛风止痫；白薇清心凉血；龙骨、牡蛎、磁石潜镇熄风；冰片开窍醒神。全方心、肝、脾同治，重在健脾、化痰、熄风，与病机相符，故中断其发作。
（3）阴虚痰热动扰神明：患者朱某，女，30岁，湘阴人。年3月21日因四肢无力，不自主抽动反复发作2年而就诊。患者2年前在人工流产后出现四肢无力，四肢肌肉不自主抽动，医院神经内科就诊，诊断为“癫痫”，服用卡马西平片等药不能中止发作，仍逐渐加重。现四肢无力，坐立不稳，欲倒，行走难，四肢肌肉频频发作性抽动，就诊时发作5次，每次只持续1秒钟，发作时构音障碍，口中吐沫，持筷不稳，夹菜跌落，平时心烦口苦，纳食正常，大便可，小便夜间频多，舌质暗，苔白厚，脉细。无家族史。头部CT平扫未见异常；脑电地形图可见尖慢波，轻度异常。中医辨证为阴虚痰热证。治宜滋补肝肾，养阴熄风，化痰清热。方用柔肝通络汤合止痫散加减，药用制首乌15g，桑椹15g，枸杞子30g，丹参30g，葛根30g，豨莶草15g，白芍15g，大伸筋15g，蝉蜕10g，黄芪30g，党参10g，桑寄生30g，蝉花10g，僵蚕10g，山楂15g。14剂。水煎服。法半夏超微（9g）5包，胆南星颗粒（3g）5包，郁金超微（10g）5包，明矾15g，牛黄1g，全蝎超微（3g）5包，蝉蜕超微（5g）5包，僵蚕超微（5g）5包，白薇超微（10g）5包，当归超微（5g）5包，冰片3g。1剂。共研为细末，混匀，装胶囊，每粒0.3g。每次2次，每日2次，温开水送服。患者姑姑于年3月31日代诊，讲服药后疗效很好，四肢抽动基本上不发作，要求续用3月21日水煎服原方14剂以巩固疗效，后未再就诊。
按：此案以四肢抽动为主症，乃因产后失血，伤及营血，筋脉失养，虚风内动所致，此即“风胜则动”（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）、“诸风掉眩，皆属于肝”（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）之故[3]。虚风挟痰热上扰，蒙蔽清窍，故发作时构音障碍，口中吐沫，持筷不稳，夹菜跌落；肝阴不足，失却柔润之性，故心烦口苦；肝肾同源，肝损及肾，肾阴亦亏，膀胱失约，故夜尿频多。其治疗汤剂与散剂相结合，用制首乌、桑椹、枸杞子、桑寄生滋补肝肾，滋水涵木；白芍、当归活血柔肝；黄芪、党参健脾益气，助生化之源；蝉花补肾涩精；法半夏、胆南星、白矾渗湿化痰；丹参、葛根、郁金理气解郁，活血通络；豨莶草、大伸筋舒筋活络；蝉蜕、僵蚕、全蝎祛风止痫；牛黄、白薇清心凉血；冰片开窍醒神；山楂和胃助运。全方心、脾、肝、肾同治，重在滋阴、化痰、熄风，符合患者病情，故很快缓解症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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